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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庆 · 系庆特辑 | 七十年代:那是青春吐芳华(五) | 法语78级:聚是一团火,散是漫天星(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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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不如烟

 

文:刘晓琳

 

路小明同学微信上留言,希望我写写咱们七八级法语专业师生的往事。

 

四十年光阴挺漫长,挥洒开来竟又短暂。怎么落笔?我惶惑了。那些如风的往事,那些如歌的岁月,都在默默的思索中飘然而至……

 

1.挂红横幅的卡车

 

那时我是国防厂的铣床工人,之前是在农村插队的知青,也曾是文工团的舞蹈演员。恢复高考的消息令我百感交集,等到这一天不易。头悬梁,锥刺股,刻苦备考;集体宿舍无法挑灯夜读,在路灯下温书;高考前夜才知考场远在五十里外,深夜爬煤车赶考;幕幕再亲历一遍。

 

记得怀揣大学录取通知书报到那天,背着铺盖卷,提着装脸盆的网兜,在行人羡慕的目光下朝车站走去。那几天,街上带行李的年轻人几乎都是报到的大学生。全国六百一十万人走进考场,仅录取四十万。当时,方圆十里人们都会传颂某街某门牌某人家有孩子考上大学了。

 

在牛角沱车站,惊喜地看见一辆挂着四川外语学院大红横幅的卡车。一个大男孩朝我跑过来问:“川外的吗?” “是的”。“什么系?” “法德系法语专业。”“如何?远远一看就知道她是川外的!”大男孩对另一位男孩子说。有人接待,很温馨。

 

到了学校,跳下卡车,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抬头望去,一位眉清目秀的年轻女老师在叫我。看我一脸诧异,她说:“在绵阳招办,我早看熟了你的照片,四川省只录取法语十人,我们反复斟酌过。来,看看你的长辫子,照片上你是梳辫子的。”她是法语专业负责招生的周世珍老师。在车站接待新生的男孩子是七七级法语专业的高材生。四十多年后,他早已是学富五车、留学法国的博士——武汉大学教授杜青刚。

 

本文作者

 

 

2.启蒙老师

 

紧张的学习开始了,之前我没学过法语。启蒙老师是儒雅的孙寒光老师和漂亮的谢东娜老师,他们负责我们语音阶段的学习。老师很年轻,比班里年龄大的同学还小些。

 

孙老师教学很严谨,教得非常好。后来李平留学,签证官赞她发音标准。而李平入学时和我一样没学过法语,是孙老师给我们打下很好的基础。谢老师才思敏捷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她很严格。为了练口语,晚自习谢老师带着我们数数,她口齿之伶俐,一串法语数字滚珠似的从她口中脱口而出,我们都懵圈了。

 

穿法官袍的孙寒光老师

 

三十年后再见到孙老师,他已是巴黎法院的大法官,是创建了自己的律师事务所的著名律师。他送我一本书,法国华裔作家郑智贤以真实的笔触写出了孙老师的人生经历和他的辉煌。我很幸运有这么好的法语启蒙老师。四年前,我见到了谢东娜老师,她还是那么漂亮,那么才思敏捷,她曾在外交部工作过。

 

谢东娜老师

 

现定居加拿大的黄冠斌老师教精读。黄老师曾在新华社工作,温文尔雅、知识渊博。他既是我们的老师也是我们的朋友。记得涂海汶生病需服中药,于是就在黄老师家熬药,黄老师和夫人总是抽空将药熬好,通知涂海汶去取。每逢节日,我们在黄老师家做菜,再带去松林坡野餐。

 

大三考试,有一题是翻译莫泊桑《项链》中的节选,我得了这段翻译的满分。另一段是马洛的《苦儿流浪记》中的节选,也得了好分。但是黄老师特意叫我去,分析《苦儿流浪记》那段怎么翻译更能“信、达、雅”。黄老师的治学严谨给我留下极深的记忆。

 

快毕业时,黄老师赴伊拉克任工程专家翻译,全班同学和黄老师合影,那是我们最珍惜的照片,是我们从大学走向社会的里程碑。

 

三十多年后,我和几位同学在我家与回国省亲的黄老师相聚,黄老师带来了夫人做的松糕,那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松糕。我钟情女红,黄老师给了我一套精致的针,有绣花针、缝棉被的针、绗针……现在很难见到这样整套的针了。

 

黄冠斌老师(前排中)

 

 

3.外籍老师们

 

念大学时,专家楼住有一群教导我们的英、法、德、日、俄外籍教师。

 

玛丽·约瑟,我们习惯叫她Madame。很多报纸都报道过她,赞她的教学,誉她为白求恩式的人物,我至今保留着毕业前她送我的扉页有她签名的法文版《茶花女》。

 

记得有一年除夕,路小明想着放寒假同学们都回家了,Madame在学校会寂寞,就用保温盒装上汤圆去看她。Madame很喜欢吃汤圆。她问这小吃的中国名字,小明说叫“汤圆”。Madame思路驰骋,“Oh,Membre du parti(哦,党员)!”

 

Madame(第二排右五)

 

希大地,一个酷爱穿中山装的老外。男同学议论他偏心女学生,是真是假没去考证。他的教学堪称一丝不苟,极负责任。由于他平易近人,我们背地里叫他老希,与叫老李、老王一般亲切。那时,外事纪律很严,不能和外国人走得太近。老希不明白究竟,为了让我们学好法文也方便他学中文,邀我们每四人一组中午轮流打上饭去他的宿舍一起吃,大家聊天,师生其乐融融。谁知老希不谙世事,胡诌喜欢我,我们班男同学打趣也就罢了,居然引起程文系主任的重视,老主任父亲般千叮咛万嘱咐的林林总总令我哭笑不得。

 

后来老希病了,急性肺炎,住进第三人民医院,正巧住我父亲病房隔壁。主治医生要了解病史,语言不通,请来我父亲任翻译。老希住院寂寞,算是有了知音,到隔壁和我父亲聊天。先用英语聊,后用德语聊。我这才知道教我们法语的老希母语是德语。老希在医院如同在川外,也是风云人物,人缘极好,小护士们最喜欢希伯伯。

 

希大地(右)

 

大个子卷毛头的李明凯,德文老师。他想必是有语言天赋,任教一二年后居然会说重庆话。重庆人讲究辈份,一言不合就想做人家的父亲,当然只是口头的。德国人李明凯心领神会,气极了时,会用重庆话恨恨地说“xxx,我儿”!

 

李明凯 (左二)

 

 

4.差点被记过

 

我逢周末回家,那时节,乘公交车是力气活儿,吃奶的劲儿都要使出来。周日返校,牛角沱车站人山人海,我鼓起勇气混战其中,结果书包上了车,我留在车站。我失魂落魄回到学校,校门口遇见老希,老希问明缘由侠肝义胆帮我找七七级学长借来部分教材,教外报阅读的邓祜曾老师去学校印刷厂为我弄来最关键的精读课本,总算弥补了丢失书包的严重过失。事后杨凯旋告诉我那日他也在牛角沱车站,是从车窗上的车。

 

邓老师在法国出生。他父亲与邓小平等革命前辈同期留学法国,没做领袖做了总工程师。母亲是比利时人。堂弟是女排郎平她们的教练邓若曾,当时刚率队打败海曼那帮美国妞获得世界冠军。沸腾了中国,疯狂了川外,各系男同学们敲瘪了搪瓷脸盆代替鞭炮声。

 

大一期末体育考试,女生考游泳。川外和西政共用游泳池,两校资源共享的后果是矛盾重重,令双方校领导很是头疼。游泳想考出好成绩,却没条件练习,吴克建议找水浅的河边练。星期六,我们一行人来到磁器口下了河。赵琳说她以前只在湖里游过。赵琳的爷爷赵少侯先生是著名翻译家,曾翻译过莫泊桑、梅里美、巴尔扎克等文豪的作品。赵琳成绩很好,北京人,在江里游泳是第一次,李鸣和帅小伙张立无一左一右保护赵琳游到河对面再游回来。孙虹在河边游,吴克当教练。我随着杨凯旋游,凯旋水性好,跟着他安全。那天我们过得肆无忌惮,忘乎所以。

 

第二天,慈眉善目的年级主任任老师铁青着脸把我叫到办公室,李鸣、何曙岗也在,才明白下河游泳事发。班长涂海汶回家了,副班长杨凯旋去亲戚家不在学校,漏网。何曙岗是团干部,吃了挂落儿。李鸣是班干部,我是文娱委员,两人还是当事人。幸亏李鸣检讨得非常深刻,我掉了眼泪,任老师说情,程主任心软,放过我们,没有记过。

 

后来白马王子李鸣入党,这事差点旧事重提,险些影响他的政治生命。

 

 

 

5.校园轶事

 

因我学外语,父亲西南联大的老同学从美国回来送我一个似砖头的小录音机,还有几盒他路过香港时买的磁带。我一并带到学校。晚上放磁带,邓丽君的歌声轻灵飘逸而出,刹那间宿舍一片寂静,曼妙的歌声打动了我们每个人的心,我们第一次听到能使人震撼、使人心灵洁净的天籁之音。不知是谁舍不得离开,端起洗脸水就近向窗外泼去,窗外一片叫声,原来几个男同学被歌声吸引站在楼下聆听,被兜头泼了一身水。

 

从进校起,我总收到信封写着内详的信,不知写信者为谁。刚开始还看看,以后不拆了,搁着,准备主人现身一并还。事情却不容我风平浪静,我们教室被盗了,同学们的物品都在,唯我的东西片纸未存。神秘的盗窃事件惊动了保卫处,我被找去了解案情,交出全部信,包括没拆的。不言而喻,案子告破。因我家在重庆,程主任当即决定请家长,群懿副院长亲自向我父亲分析案情与作案人,其实这连风花雪月的故事都算不上,因为之前我不知对方是谁。我父亲甚是纳闷,自己女儿中人之姿,怎的会闹出校花般的动静?为安全起见,班、团干部李鸣、刘蓉昆、何曙岗轮流每天晚自习后送我回宿舍,法语七八级二班集体的温暖,我享受得最多。我们班是优秀集体,大学四年获得各类奖状厚厚一叠。

 

四十年后,我回到学校,刘盛仪老师、秦惠芳老师、杨艳如老师还能准确叫出我的名字,显然都是因为这算不上风花雪月的故事。

 

大一时,有次在阶梯教室上外国文学大课,法德系七七级、七八级一起上,林亚光教授授课。王小川公然伏案写情书,“拂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林老师请他传上去,王小川不惧,情书传给林老师,老师悦颜问这两句诗的前两句及出处,王不答,连抽问几人均不答,林老师有些恼火,拿起点名册再抽人,同学们忐忑不安,神差鬼使抽着我,我答了,“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拂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我家藏书里有《西厢记》,前些日子还借给好朋友刘惠琼。十年文化荒芜,我们如饥似渴地弥补,图书室座无虚席。

 

 

 

6.川外膳食史

 

我们上了大学,户口迁到了学校。那时生活物资缺乏,按人头配给布票、油票、肉票等,统一由班干部去总务处领取发给同学们。我们的副班长杨凯旋每月去膳食科领肉票,每人八张,每周吃肉两次,食堂凭票打肉。有次发到最后,竟然少一人的,杨凯旋心胸海量,没有声张,他足足一月在学校没吃上肉。我也是前几天在微信上忆起大学生活,他才说出当初没了肉票去无线电厂亲戚家,南岸的姑妈家蹭肉吃的旧事。

 

为了练口语,我们班实行晚饭后二人组合进行法语对话练习,我常和余汉平在校园背后的小铁路散步。余汉平不到十二岁开始学法语,是我们班的学习委员。他的肉票从来都是丁吃卯粮,时不时敲诈我的肉票。

 

我们教室距离食堂近,红烧肉的香味总能飘进教室里,要是上午最后一节课老师拖了堂,男同学就有些急不可耐,唯恐晚了,好菜告罄。

大三时,学校的伙食已经很好了,好得能甩其他大学好几条街。膳食科长陈明义应该在川外膳食史甚至中国高校膳食史上留下英名。一位后勤人员,他的事业能被报纸数次报道,他的事迹能让川外学生铭记,很罕见。周末我常买学校食堂烤的面包带回家,那实在比冠生园的地道,还便宜!

 

七八年高考准考证 大学毕业离校单、分配派遣单

 

毕业时外籍老师赠书

 

时光悄然流逝,转眼已是四十载。然而我的大学春秋仍然十分清晰,往事不如烟,而是刻骨铭心的留念。有段话恰如其分道出我的心境,“我之所以不忘记一些东西,并不因为我比其他人高明睿智,而是因为我是那段记忆的后裔。”

 

2020年8月13日

 

 

图文:法语意大利语系

编辑:樊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