峥嵘岁月 奋发图强
1960-1964年,我就读于四川外语学院法语专业。跨进川外的大门,时逢连续三年严重的自然灾害,口粮定量降低,副食品和蔬菜供应短缺,十天半个月闻不到肉味。
天灾人祸造成暂时的经济困难没有吓倒我们。在院党委和院系领导的指导下,我们在院农场战天斗地,解决了蔬菜供不应求的难题。下放到院农场养猪的老师也时不时能提供猪肉食品,改善了全院师生员工的生活。其乐无穷也!
不仅如此,春播秋收农忙季节,我们还要去支农。每次历时十余天。从早到晚同农民一起下地干活,面朝黄泥背向天,风里来雨里去,抢种抢收。初来乍到的外国人和路过田边地角的行人分不清我们是大学生,还是青年农民呢。虽然辛苦,但想到我们在实践“教育必须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教育必须与生产劳动相结合”的教育方针,既为农业丰收尽了力,经过历练,改变了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文弱书生形象,又体现了亦工亦农、体格健壮的无产阶级知识分子的风貌,心情是舒畅的,苦中有乐啊!
在任何情况下,我们都没有忘记初衷,首要任务是学好法语专业知识,将来报效国家。因此,始终忠于无产阶级教育事业的恩师们精心教书,耐心育人,利用课余时间、自学时间和部分休假时间,为我们补足了因劳动耽误了的课程,而且增添了理论联系实际、新的教学内容。同时,鼓励大家利用课余时间阅读法文原著,法文版的《北京周报》、《中国建设》和《人民画报》,既了解我国的大政方针政策、袁国厚国内国际的时势新闻,又学会了汉译法、法译汉的技巧,正确的表达方式,极大的丰富了法语词汇。同窗们心领神会,头悬樑锥刺股,刻苦攻读,奋发图强,不管是风和日丽的春天,还是数九寒天的冬季,每天清晨,在学院的操场上、林荫道上、教室里都能听到同伴们朗朗的读书声。晚自习之后,夜阑人静、万赖俱寂之时,还有同科在教室里读法文原著。真是废寝忘食啊!
俗话说:“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峥嵘岁月中的四年寒窗终于开花结果。毕业那年时逢中法建交,其他西方国家也将跟踵而至,我国的国门敞开了。我国要面向世界,面向未来,需要一大批外事翻译人才,因此,为我们创业拓展了机遇。全班十二位同窗,六位分配到北京中央单位从事外事翻译,三位留校任教,两位在南京解放军外语学院培养军事外语人才,一位在四川省科委从事科技情报资料翻译。师生们都认为这届毕业生分配十分理想。俄语系的应届毕业生十分羡慕呢。
第一届法语师生合影
在那蹉跎岁月,天天讲、月月讲、年年讲阶级和阶级斗争,一个政治运动接一个政治运动,尽管我们有这样或那样的坎坷,去“五·七”干校接受过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但我们紧跟时代的步伐,沿着又红又专的道路前进。我们中有七位是共产党员,其余者虽不是共产党员,但爱岗敬业,力求进步,是组织信任、群众敬重的专业人才。
部分同学在校时合影
前排左起:杨桂林,郭定星;后排左起:张家祥,袁国厚,邓刚毅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人妖颠倒的年代一去不复返了,太平盛世的时代已经来临,我们早已进入花甲之年。退休前我们中有著书立说的专家、学者、大学教授,大使级、参赞级外交官,国营企业的领头人、业务骨干。总之,我们无愧于“川外人”这一名号。
2010年,返校参加60周年校庆的部分60级校友合影
不管我们在何地创业,何地颐养天年,始终没有忘记母校和恩师的培育之恩。今年是川外七十华诞,也是法语专业成立六十周年。祝母校繁荣昌盛,驰名全国,扬名世界!
川外法语专业60级毕业生
杨桂林
2020年于北京
珍惜青春 珍爱前程
忆当年,我们这帮六十年前的半懵懂的孩子,响应党和国家的号召,为四川外语学院法国语言文学专业的创办贡献自己的绵薄之力,同时也为自己开辟光明璀璨的人生,真是感慨万端、无比欣幸;同时也想到那些曾和我们一起“入伍”、因为太过糊涂而落伍的小伙伴,对他们人生道路上的重大挫折感到无尽的隐痛!
对一个甲子六十年前的过往,将其梳理晾晒,观察那个万花筒里大千世界的千奇百怪,以及从那里折射出来的光怪陆离,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们一定能从中吸取不同程度的正、反面的经验教训,教我们从漫漫的人生道路、学会提炼那些有益于国家、人民、社会和我们自身的经验教训,清除那些诱惑人们误入歧途、甚至犯罪的邪念恶习,这于人于己都极有意义。
和许多新兴事事物一样,川外法语专业草创之期,也走过相当艰难曲折的道路,遭遇过不少的困难艰辛,但是我们川外人在党的领导下,在先烈们革命精神的感召下,冲破层层险阻,克服重重困难,昂首阔步,一个足印一步路地朝着既定的目标奋勇前进,最终胜利完成了国家交付给我们的光荣历史使命。
长期以来,法语在我国是以一个较小的外国语种存在的,所以,要新办一个名副其实的、具有合格资质的法国语言文学专业,遭遇各种各样的困难自然属于正常中事:最小小到全专业没有一本《法汉字典》 —— 专业开办好几个月后,才弄到一本经过修复的二十年代商务印书馆出版发行的旧《法华模范字典》,那是从一位英语专业同学(原商务印书馆职员)手里买来的,自然没有任何其它原文资料可言;最大的问题大到合格法语师资人才的缺乏,品德贤良、专业知识渊博的高级语言人才(譬如高年级的主讲教师),更是踏破铁鞋也无觅处!专业开办两年后,担任法语第一班高年级主讲的叶叔良先生在病重住院期间,还不得不艰难地支撑着羸弱的病体,在与死神赛跑的过程中考核待聘的高年级教师……从这里,我们不难看出此类问题学术分量的沉重和先生严谨治学的态度;也发自内心地看出我们敬爱的叶先生为办好法语专业呕心沥血、置自己的身体健康于度外的献身精神!学校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财力,才从“思想改造班”和有关部门延聘请来了留学法国巴黎大学、法学博士学位获得者、解放前回国担任教授的叶叔良先生,留学法国冈城大学、法学博士获得者、旅法(驻法使馆)近二十年、回国担任教授的肖子风先生,婴幼儿时期就移居法国、现时也尚不会汉语表达的邓静娴老师,留学比利时回国任政治经济学教授的宋玉生先生,留学国外的陈义福老师,以及随后陆续来校的沈豪、林春山、裘灌尘、吴怀刚、陆丙安、吴伯均等老师,那时才算初步组成了以叶叔良先生为主任的法语教研室。
第一届法语师生合影
前排老师:叶叔良(右六),肖子风(左六),林春山(右一),吴怀刚(左一),陆丙安(左二),
吴伯均(右二),宋玉生(右三);后排老师:裘灌尘(左一);本文作者:郭定星,右五
法语专业开办之初,正值我国遭遇巨大的自然灾害,特别是六十年代人为政策错误招致的严重“困难时期”,当时全校师生都面临“大跃进”革命办学的非常艰难的饥馑局面;入校时的六零年,还遭遇了四川省政府废除发行多年的有价证券“四川省粮食供应券”的重大事件,既夺取了四川老百姓多年积攒、维系生存的口粮,且因为责令“学校食堂自我消化”废除旧粮票造成口粮亏空的损失——说是“为了解决京津等地的粮荒”云云——又变相再加一层学生承受饥饿的熬煎!
为渡过难关,学校曾想办法开荒种菜(碱性含量很高的牛皮菜和其它瓜菜)、开展上山挖“土茯苓”树根(土茯苓是重庆地区山地生长的一种灌木植物,它的根部含有相当成分的淀粉:人们将其根部加工碾磨,可以得到一些淀粉粉末,可以将其拌合在面粉或其它粮食粉末中,或做馒头或煮稀糊,总之增加点食物的分量。不过这种“淀粉”内含粗糙纤维,很不利于消化,而且给上厕所时常造成困难——便秘)、筑水池养小球藻等抗灾运动,希望能在日常的饭食里多少增加点填塞肚子的“代用品”:应该说,在最艰难的饥馑岁月,政府和学校领导采取的扩大补充食物来源的措施,在短期的时间里,为解决粮食的奇缺、缓解学生健康状况的恶化、增强因天灾人祸造成的巨大困难的斗争,还是发挥过相当的作用的,只是,就其长远战略论,它的持久能力究竟十分有限和脆弱,更无法从根本上扭转当时处于颓势的粮荒局面:“土茯苓”那种粗纤维、难消化、低热量、还引起便秘的“代用品”和清水汤里漂浮的那点绿色水生物(小球藻),究竟补足不了正常身体发育的消耗亏空——学生每月供应粮食三十斤,然而在扣除给这个灾区、那个灾区的“节约粮”任务之后,每人每月的实际“进口”的数量远不足二十八斤;而“代用品”只能临时给肠胃填充点“苓”、“藻”之类的非正常食物,并不能真正给大家增加多少有效的营养成分,每每当时一“饱”(没有什么营养成分的代用品纤维的填塞),随后一“排”(粗纤维和小绿叶儿),最后肚子就全然空空,仍然回到二十八斤的状态,饥饿依然如故!再者,在四川,即使在最穷困的年月里,以往每人每月也得吃一次肉,且人平不得少于半斤,现在可惨了,六一年整整一年没有供应一点猪肉,不见一点油星子,在四川人脑子里简直无法想象!而宝成铁路线上,却一个劲儿地从四川直往外运生猪,老百姓看了真想不通!和农民一样,大学生的饥饿,也在一些人中引起了相当的水肿病患,甚至比农民更为艰难,因为他们没有自己可栽一棵菜、一株包谷高粱的田边地角。面对现状,学校设法搞来些小麦麸皮,分发给病情严重的人,这虽然不是治疗水肿病的特效良药,但同学们还是为领导的良苦用心深受感动!
土茯苓
当时学生周日上山挖“土茯苓”树根解决粮食缺乏的构想,并没有能得到较长时间的推行,而且还闹出了些广为流传的笑话:为提高学生上山挖掘“土茯苓”的积极性,学生食堂赫然颁布了一号《政令》:“凡上山挖掘‘土茯苓’卓有成效者,一律给予‘1两馒头/每5斤树根’收获比例的奖励,而且还在上山前每人预支馒头二两以保证干活的力气……”开始时,“新生事物”曾掀起一阵子“大生产运动”式的热潮,不过,很快,除个别行家里手还能大箩小筐从山上运回收获物外(他们获得的数两、数十两、数斤的奖励馒头,在当时,也真是大得喜人),大多数的人则因“目不识(土茯)苓”,——或许和山上“土茯苓”越挖越少也有关系。因为肚空无力,也就置欠下“预支馒头”无法偿还的债务而不顾,先且咽吞它们下肚,后直奔向阳斜坡,拉伸他四爪向外放射,晒个暖和太阳、睡个迷糊觉再说。“奖励”(馒头)的诱惑失效,食堂以后也不再做这亏本的买卖。
当时,存在于学生中最严重的政治思想问题,莫过于暂时的物质生活困难,使得一些人眼光短浅、人心得涣散,少数人还罢课搅乱正常的教学秩序,甚至破坏社会治安、冲击正常社会秩序;这些不良倾向已有一种发展蔓延的趋势、将有可能破坏国家的招生计划和培养计划、甚至给国家教育事业造成重大损失:厌学、逃学的情绪在部分纪律涣散的学生中广泛传播,滋长,蔓延,白天饭后立即就上床躺下睡觉,就以“肚子饥饿,全身寒冷,无力学习记忆,无法上课!”的理由罢课;到农村参加粮食收获时,他们趁机鼓动攫取藏匿集体的收获物,白薯、青玉米、蚕豆、豌豆之类,或在人们视线之外,或半夜里在集体宿舍地铺里私下享用:夜深人静时,一听到啃咬白薯的闷声或嚼干蚕豆的脆响,气氛顿时紧张,“谁?谁在啃红苕?”“谁在嚼胡豆?”“马上交上来!”管理思想工作的“秘书”和学生干部大声吆喝,黑洞洞的夜色中却没有半点反响,一时间,“齐静风音儿”(四川方言,噤若寒蝉之义),没有一点声音尘尘(方言,没有一丁丁声响)。不过,一阵功夫之后,这哐、哐、哐的闷声和乒玲砰哝的清脆,从小到大,又逐渐重新响起 ……一个夜晚,这声音就这样几起几落,然而黑夜里不好闹得神鬼不宁,没有人过分较真,于是就不了了之;个别比罢课走得更远的学生,他们公开到学生食堂自取馒头、强取食物,甚至还和阻止他们行动的人公开动武角力拼斗,同时大叫大嚷“我没有吃饱,我饿!”公开向光辉的“三面红旗”发起挑战 ;最放肆的个别“激进分子”干脆以“吃不饱”为由,纠集一些学生多次向学校方提出“抗议”,“交涉”,要和领导分庭抗礼进行“退学谈判”……
计划经济时代(1957年-1995年)实行定量供应,购物时必须将相应票据和人民币搭配使用
最终,党中央英明决策,纠正、调整“大跃进”计划冒进的错误路线,停止了“共产主义是天堂、(通过)人民公社——金桥把天堂上”的农村政策,停止了“超英、赶美”一夜之间飞跃进入乌托邦共产主义的经济计划,而调整政策、压缩计划、缩短战线,包产到户,脚踏实地回到现实的社会主义初级阶段,重新做起、从头做起。我国的革命形势和建设形势迅速好转,特别在四川,1962年部分开放政策初见成效,市场兴旺活跃、物资供应明显改善,大体恢复和接近了“大跃进”之前的水准。这对我们这些几个月前还极端悲观的人,真是个太大、太深刻的教育。回忆起来,谁都不敢相信这个奇迹是个眼睁睁的现实!
之后,配合中央对各项事业计划冒进的压缩和整顿,高教部颁布了《高教六十条》,压缩、取消了乱办、滥办的“高校”,清理整顿、规范化了可保留存可发展的部分高校;根据当时形势的需要,重申了长期实施的行之有效的章程和制度,颁布了若干应时的纪律、秩序及治安的法律法规,如加强高校学生的政治思想教育,对道德品质不纯者、长期不安心学习者、坚持早恋早婚屡教不改者、有严重不良恶习和重大错误者进行认真清理和严肃处理;对完成学业有重大困难或障碍的学生分别采取了留级、降级、劝其退学等相应处理办法。
为认真贯彻《高教六十条》的精神,在学生中配合政治思想教育的同时,学院也采取了严肃校规校纪的措施,对严重违反纪律的学生根据不同的情节给予了“警告”、“记过”、“劝其退学”、直至“开除学籍”的不同处分,用以教育和警示他人。事后,他们中一些人开始有所醒悟并表达愿意悔改的愿望,可是人生道路上同样有许多属于走错而不可逆反的“单行道”,在他们给国家人民造成重大损失、亲手毁掉了自己的个人前程而不可补救时,后悔已为时太晚!面对现实,当年的伙伴们对他们的落马无不深表惋惜!
在上级教育部门和学院党委的坚强领导下,经过法语系全体师生坚忍不拔的奋斗和艰苦卓绝的斗争,我们终于取得了在“四川外语学院”成功创建“法国语言文学专业”的重大胜利,取得了为我国包括外交部在内的各部委、各部门成功培养了第一批合格法语人才的重大成绩;为我院在小语种的设置和外语人才的培养方面取得了初步的成功经验,这对我院昂首阔步走向光辉灿烂办校的明天具有着重要意义 !
2020年,在京60级同学聚会
左起依次为:郭定星、杨桂林、黄新安、蒋良能、袁国厚
川外法语专业60级毕业生
郭定星
编辑:樊斌